2015年11月25日 星期三

轉載:簡訊妹,對不起

【愛情學生國】簡訊妹,對不起

2015-11-25 09:16聯合報 文/李達達

  • 在文藝心和賀爾蒙雙重爆發的青春期,我幾乎天天用手機寫詩給她。後來我才明白,原來她的「已讀不回」是有原因的……
    字醜人歪靠簡訊

    圖/Nove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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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倒數,老師轉身寫黑板。有同學趴桌睡,有人扒便當,還有人撐著頭其實制服袖子裡藏著耳機在聽歌。每個高中生都用自己的方式長大。
    我坐在教室的後排,用簡訊寫詩,傳給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簡訊妹以後,手仍在抽屜裡掐著手機,癡癡等待來自春天的震動。
    簡訊妹一頭長髮香香的,笑起來有酒窩和小虎牙。她的成績中等,一次的模擬考卻衝進了校排前幾名,家人買了一隻手機給她當作獎勵。
    我則臃腫得像一具浮屍,被我當面告白,一定要去廟裡收驚。我寫字也難看,收到我寫的情書,就像收到恐嚇信,還是要去廟裡收驚。所以傳簡訊不只是自我超渡,也能減少收驚婆婆繁重的業務。
    我偏愛在上課時傳簡訊給她。她拿外套當掩護,低頭單手回簡訊的背影讓我著迷。青春是愉快又孤立的,全校的人都被催眠、昏迷、觀落陰,只有我倆一息尚存,用電波私語。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可能離苦得樂脫離單身。
    她的回訊更讓我飄飄然,一句「這首詩很有畫面」,或者是「謝謝你的詩,很棒!」就讓我以為她讀懂了我。但當她回訊問:「這是寫給誰的啊?」我總是龜縮,裝酷,撇清,回說:「給某個朋友。」
    在文藝心和賀爾蒙雙重爆發的青春期,我幾乎天天寫詩給她。雖然我手指肥大,傳一封簡訊比毫芒雕刻還艱難,我還是不斷自勉:「痛苦會過去,妹會留下。」總有一天她會明白我的心意。
    雖然迂迴,但我的頭兒肩膀膝腳趾還是全都墜入了愛河,而且還抱著水泥塊,沉到愛河底了。多年後我才明白,戀愛都是從想像開始的,而我總是想得太多。
    已讀不回怪自己
    這一天午休過後,我仍然等著訊息,像在醫院等待叫號,像在監獄等待假釋,像受困荒島等待救援。我有病,我有罪,我有夠孤單。
    等待最要命,我自亂陣腳,失手傳了草稿匣裡最不該寄出的猛詩給她。下課時,我瞄到她拿出手機查看,卻冷冷地將手機放回書包裡。既有帶,也有電,那我的簡訊是被當成恐嚇信了嗎?她要去收驚了嗎?
    明明就在同一間教室,我卻沒膽當面問她。整個下午我的腦內劇場都迴盪著自卑者的經典台詞:「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氫鋰鈉鉀铷銫鍅無法解答,韓趙魏齊楚燕秦全都死光。心頭一陣酸楚,那股近乎胃食道逆流的灼燒感無法去除,多年後才知道這叫作「已讀不回恐慌症」。
    「這樣下去不行。」掃地時間我心想,如果今天不親口問個清楚,自己體內的什麼東西可能會爆炸。
    放學倒數幾分鐘,趴桌的陸續醒來,戴耳機的開始收線。鐘聲一響,萬馬奔騰,簡訊妹也起身準備回家,她卻像突然想起什麼那樣回過頭,拎著書包走向我。
    我無法開口,怕心臟跳得太用力會從喉嚨滾出來;我無法移動,怕四肢太僵硬會啪嚓折斷。我將眼神投向簡訊妹身後的黑板,命令臉部肌肉擠出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然後聽見她說:「欸,我換號碼了,你今天沒傳簡訊給我吧?」
    原來她沒收到猛詩啊,幸好。我放鬆脖子搖搖頭裝傻,她接著說:「我媽終於辦了新的門號給我,舊的她說要拿回去用。你號碼再給我一次吧,我打給你。」
    拿到了簡訊妹的新號碼,隔天起我們卻永遠斷訊了。或許她從來沒有讀懂我的詩,但她媽大概是讀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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