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期間由於消費者害怕被傳染,外食產業蕭條,連娛樂產業也難以倖免。 圖片來源:天下資料。
2003年,台灣陷入SARS恐懼中,一位朋友基於工作職責,探視了陪伴雇主住院的外籍看護,進入台北和平醫院之後染病,隨後也住院隔離治療。因為鄰人與親友顧忌被傳染的排斥態度,加上醫院被封鎖的恐懼,致使他病癒出院之後,也產生一段時日的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朋友之間都很有默契,不在言談之中提起任何SARS相關新聞。
許多當時的經歷都沒有前例可循,日常的不安來自於資訊不透明和不信任。記得那時每晚看著電視新聞,看到和平院區封鎖線,看到醫院窗口出現的求救訊息,心頭總是揪成一團。那時候台大醫院成功防止了住院隔離病例的擴散之後,我記得每次張上淳醫師出來發言就好像讓大家吃下定心丸,每晚看到防疫總指揮李明亮先生以國語台語兩種版本對大家的叮嚀,也覺得可以安心入睡。而當時臨危受命接下衛生署長職務,帶領台灣脫離疫區的陳建仁先生,多年之後,成為我們的副總統。
那段時間,進入辦公大樓之前先量體溫,醫院診所設有發燒篩檢站,許多人居家隔離,許多活動取消或延期。口罩大缺貨,網購也搶不到。交通移動的車廂內,有人戴著N95口罩甚至是防毒面具等級的配備,相對之下,自己戴著醫療用口罩,難免因為防衛薄弱而感覺不安。台南老家附近菜市場一位熟識的裁縫,親自縫製棉製口罩,內層塞了據說很有效的中藥草,免費發送給常客,我也拿到一枚。
比較躊躇的則是幾個月之前就買好的舞台劇門票,主辦單位幾經考慮,還是決定如期演出。地點在國家劇院,劇目是《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照例是入場之前先排隊量體溫,除了舞台上的演員,台下幾乎全員口罩。記得演出那位自稱擁有超能力,可以跟外星人溝通的主角是小燕姐,有句台詞似乎是指著台下觀眾說,「看,那些人都戴著口罩」。
那段時間,外食產業蕭條了,娛樂產業也難以倖免。沒人去唱KTV,電影票房都很慘。許多旅館因為中央空調的關係,消費者害怕被傳染,旅遊業也遭受衝擊。當時位在內湖與東湖交接處的商務旅館,興建當時據說顧慮到住宿率或許不高,為了省錢省電,採用一房一冷氣機的配置,沒想到因此成為SARS期間相對讓人安心的選擇,生意好得不得了。
難題來了,我一直關注的日本電影,排定在SARS高峰的檔期上映,幾經考慮,還是決定前往東湖哈拉影城,顧慮到周末午後應該觀眾不少,特別準備了兩個口罩,還隨身攜帶噴霧式藥用酒精,入場之後,才發現整場只有我一個人,戴著口罩顯得有點滑稽,乾脆取下,呼吸因而順暢,但是電影片名為《黃泉路》,相當微妙。
改編自梶尾真治原著小說《黃泉歸來》(よみがえり)的電影,描述熊本近郊因為不明原因的飛行體墜落引發地震,該地區居民紛紛發現已過世親人從黃泉歸來的不可思議現象。當時很紅的傑尼斯團體SMAP成員草彅剛飾演一位因應此超自然現象引起的異常事件而奉命返鄉調查的厚生省公務員川田平太,前一年以日劇《午餐女王》竄紅的竹內結子則是飾演川田故友的未婚妻,因為未婚夫死於意外,孤身一人在地方區役所上班,事件發生後,協助川田調查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隨著劇情發展,不斷從黃泉歸來的角色,以他們離世當時的年紀與容貌出現在親人面前,表面看起來是鬼魂到來,內裡卻是親人重聚的溫馨。一個人的電影放映廳裡,無須顧忌他人,大笑或大哭都放得很開,根本忘記那實質就是一部鬼片。電影院外頭持續是對SARS疫情擴散的不安,而電影院放映的故事情節,與其說是科幻或靈異,卻給了當時對人與人接觸感覺遲疑的自己,有了某種難以定義的安心感。
電影在日本上映之初,原本只排定3週放映,最後卻創下日幣30億的票房紀錄。而台灣在那年夏天宣告脫離SARS疫區,年底11月,梶尾真治原著小說《黃泉歸來》繁體中文版由商周出版社發行,小說與電影在人物設定和情節角度略有不同,小說原本虛構的「熊本近郊益城町下的布田川活斷層」所引起的震度7地震,沒想到跟2016年實際發生的熊本地震幾乎吻合。自2017年7月1日開始,為了激勵重建熊本的士氣,《熊本日日新聞》週五夕刊開始刊登「黃泉歸來again」連載小說,連熊本藩初代藩主加藤清正,都穿越400年黃泉歸來。該連載小說也在2019年3月集結成冊,發行單行本。
2003年發生的SARS,已經是17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出生的小孩,現在都讀高中了。後來我在電影台重新看了電影《黃泉路》,也在出租店租過不少次DVD,原著小說還在書架上,跟同一年度由時報出版的山田太一小說《與幽靈共度的夏天》,成為我最喜歡且一讀再讀的非典型恐怖小說。
至於,SARS蔓延的那年,一個人包場的電影放映廳,雖然難忘,但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