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窮過所以不懂」——每天上百萬人持續返回中國第二大疫區，他們為何要錢不要命？
2020/02/07 59.8K
一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帶來了無盡的恐慌和錯愕，也將許多在中國就學、就業的台灣民眾既定行程完全打亂。筆者自身亦不例外：公司復工的通知一延再延，從最早的 2 月 3 日，到 2 月 10 日，再變為 2 月 10 日至 14 日改為在家遠端工作，至於會不會再延期，公司人資的回覆充滿著無奈，表示一切只能隨著疫情「聽天由命」。
就筆者了解，除非配偶為中國籍人士，目前普遍聽到的台商、台幹們還是以「暫無返中計畫」者居多，筆者自己的家人、長輩也不斷的勸阻。大部分台商、台幹多傾向先帶著家人返台觀察情勢，有些人甚至說，如果公司強制要求返工的話，已經做好辭職或留職停薪的打算。
但就在這幾天，筆者在中國各家媒體上看到，因廣東省暫時尚未宣布封城，已經有大量外地返工人潮持續湧入。廣東省交通運輸廳的資料也顯示，光 2 月 1 日截至 18 時，就已有超過 142 萬人次流入廣東。而筆者公司所在的廣州市，光一個廣州南站， 2 月 1 日一天的流入量就有將近 26 萬人次──這個數字雖較去年同期降低了 70% ，但據《南方日報》的研判，目前的降低可能來自於一些公司的延後開工，真正的高峰期預計將出現在 2 月 10 日，屆時可能有單日超過目前 5 倍的流入量。
或許你我會好奇，廣東省目前確診人數僅次於湖北省，已高居全中國第二（截至 2 月 6 日已達 970 例），為何還有這麼多人仍「無懼疫情」，非要回到廣東不可？真的是「要錢不要命」嗎？
恐怕真的是。
〈你沒窮過所以不懂〉，非正規就業者的悲哀
中國最近有一篇網路文章，引起眾人廣泛轉發，名為〈你沒窮過所以不懂，他們為什麼急著出門〉。文中提到，對許多中國人來說，「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但真的有一件與生死同樣重要的事：賺錢」。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發佈的報告《統計圖景：非正規經濟中的女性和男性》，中國有 62.6 % 的人口從事「非正規就業」，例如：快遞員、路邊攤、黑車司機、臨時工⋯⋯等。他們賺的都是辛苦錢，甚至說「用生命在賺錢」也不為過──舉凡工傷、過勞、工作和居住環境惡劣導致的種種疾病和傷殘，在這個族群中均高居不下。
為何寧可犧牲健康、也要賺錢，甚至「要錢不要命」？答案很簡單──就是貧窮。眾所周知，今日中國、尤其各大城市的平均生活費用均連年上漲，但根據統計， 2019 年全中國仍有一半的家戶，每年可支配收入不到 19,882 元人民幣（約不到 86,000 元台幣）──也就是說，他們平均每個月能用不到新台幣 7200 元的收入，養活全家大小。
文中更舉出幾個令人鼻酸的例子，例如：某位農民工手指斷掉，因為接回去要3,000 元，但截掉只要 300 元人民幣，因而選擇直接截肢。另一位大姐抱著病連滾帶爬趕上公車，只是為了不想被扣 300 元的全勤獎金──這類故事，其實都在中國的弱勢階層中屢見不鮮。
圖／Shutterstock
世紀傳染病，暴露「富起來的中國」背後真相
當我們被部分媒體報導所影響，認為中國人彷彿個個是土豪、暴發戶，在全世界到處旅遊、買名牌包；中國北大、清華排名已位居世界前 30 名，科技產業急起直追，甚至要成為太空大國，航太科技已遙遙領先台灣⋯⋯等之時，很容易忽略了它資源高度集中、貧富極其懸殊的真相。
舉例來說：你是否知道，中國 14 億人口中，至今仍有 10 億人沒坐過飛機； 13.4 億人沒有大學學歷； 12 億人沒喝過星巴克； 5 億人沒用過沖水馬桶 ； 8.7億人甚至沒有休假的概念？── 因為他們只要在家待一天，就一天沒有收入。
在疫情如此嚴峻下，對於這群廣大的弱勢階層來說，還同時要面臨物價瘋漲、隨時斷糧的內憂，與政府隱瞞疫情、防疫措施粗暴的外患，情況無疑是雪上加霜。
以筆者任職的公司來說，近 8 成員工已經是在中國國內學歷、經濟能力位居前5% 的一群菁英，甚至四分之一的員工還有留洋經驗，即使如此，在公共醫療、保險體系支援不足，亦相對缺乏社會安全網的大環境下，仍有不少為錢所困的案例。
印象最深的兩個例子：一位同事岳父罹患重症，臥病在床兩週後便去世了。見到這位同事喪假歸來，筆者上前關心，不料該同事第一句話竟然是：「還好兩週就走了，再拖幾個月又是十幾萬的醫藥費，真的養不起」；另一個例子，則是一位同事在生了孩子後，連續一兩個月，每天只吃兩個饅頭果腹，並且改騎腳踏車上班，連頭髮長了都不敢剪。
也聽過一些門店的第一線工作同仁說，過年回一趟老家，需要花整整 3 天的時間，換 4 種交通工具；少數家人在大城市有戶口的人，春節可以在家舒舒服服的放 7 天假與家人團聚，他和絕大多數的中國基層員工，則是只能與家人吃兩餐飯，在家過一夜，隔天傍晚就要啟程返回工作崗位，為的就是每個月 4,000— 5,000 元人民幣，同時不知何時會被取代、因而造成全家斷糧的工作收入。試想這樣的生活壓力，你我能否承受？
疫情擴散，他們並非真正的兇手
隨著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加劇，許多人開始將疫情擴散的原因從怪罪中國政府，慢慢轉移到中國人民身上時，筆者只希望將自己所看到的客觀數據，親眼所見的真實案例與讀者分享──自私地「周遊列國血拼觀光」，罔顧他人生命安危的案例，只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遠遠更多的真實狀況是，在缺乏配套的粗暴防疫制度下，無數人正不得不重返工作崗位，寧可冒著生命風險，也要換來自己與家人的下一餐。
以本文所述的廣東省為例，為何已成第二大疫區仍不宣布「封城」，又或者要求該地企業暫停復工？未能返工的員工，又是否有相應保障？──凡此種種，才是真正決定疫情擴散風險的關鍵，而非僅將矛頭指向為了生計，「要錢不要命」的中國勞工。
此時此刻，或許除了歧視、甚至惡毒地幸災樂禍之外，我們能以另一種觀點，看待多數底層中國人民的困窘與無奈，並且給予更多的同理。
在此同時，身在台灣的我們，至少能夠平平安安的待在家中、出外工作，生計不受影響，還能使用令人放心的醫療資源時，更應心存感恩與珍惜。
執行編輯：邱佑寧
核稿編輯：張翔一
核稿編輯：張翔一
Photo Credit：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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