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強權下的俄羅斯真相》翻譯頗有問題。(書封)
我一直對俄羅斯問題很感興趣,此前在允晨出版社出版過一本討論俄羅斯文化和政治的文集《泥足巨人:從蘇聯解體看中國的未來》。當我在《紐約時報》讀到關於班·裘達所著的《普丁強權下的俄羅斯真相》的書評時,便很受吸引,盼望中文版早日問世。
沒有想到,回到美國,翻開此書靜心閱讀,這才發現此書的翻譯、編輯和校對的水準極其低劣,完全在容忍度之下,用「不忍卒讀」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那種感覺就好像吃飯的時候不小心吃到了蒼蠅的屍體一樣。
忍無可忍之下,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十日,我在如果出版的臉書粉絲頁留言說:
接著,我又發了一個帖子,單單從這本書最後一章《中國夢魘》中挑出若干荒腔走板的翻譯來展示。這些句子和詞彙,如果有人全部能讀懂,我願意拜之為師(其中,大致可以猜出意思來的,我在後面的括號中加以註明,由於我的手邊沒有英文原版書,只能聯繫上下文猜測作者的意思):暗資產(非法資產?)、就開始對這裡非常偏執、幻影泡沫、規範性的超級強權……以上全部出現在同一頁。前後幾頁中還有:這只會默認(默默?)地發生、莫斯科所有對話都處於歇斯底里狀態、這反映了普丁重返和群眾抗議創造的憤怒的不確定感、或是一種垂直權力無法阻止的新現實、國務親(卿?)、帶著俄羅斯恐懼的幽閉焦慮感、被風吹歪的糾纏電線、通用的口音、坐在一個啤酒(館?的)大廳裡、小小的金色浸禮十字架、這個國家再也沒有意義要輸出勞動力、半犯罪的騎兵、清朝以紫禁城的命令(從紫禁城發出命令?)在這裡蓋了最後一段長城、這升級成一場中國的埋伏、特轄管區(特別行政區?)、把我引薦回這位教授、中國國際事物(事務?)中心、成為無產階級專政的世界性歷史辯證、南法(法國南部?)……數不勝數!
作者Ben Judah對錯誤的譯文不知如何感慨?(來源:ECFR官網)
十二月月十一日,在我發的帖子下面收到如果出版方面的回覆:「造成您不愉快的閱讀經驗,如果出版在此先跟您致歉,我們會盡速重新確認稿件後做出後續處理,有進一步的消息將立刻回覆您。」從回信的時間來看,對方還是比較迅速。於是,我就耐心等候他們的調查結果。
三天之後的十二月十四日,如果出版正式回覆說:「感謝您的批評與指教,這本書經過我們的討論後,的確還有再努力的空間,造成您不愉快的閱讀經驗,如果出版在此跟您致歉。我們已經決定本書不再再版,並且盡快著手修訂事宜,讓這本書能夠重新出版。在此感謝您的寶貴意見。」
然而,我對這樣的回答不能滿意、無法接受。我再次提出抗議說:「抱歉,我不能接受你們的這種解釋,這不是有再努力的空間的問題,而根本就是劣質翻譯的問題。我要求退書並賠償郵費。但你們的答覆迴避問題的實質。我只能撰文在媒體上批評了。」
我又說:如果出版社負責人,我看到你們的回應,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本書有再努力的空間,你們的這個結論我不能同意。這是對讀者的敷衍和不負責任。我可以再舉例說明這本書的翻譯究竟有多麽劣質:
在本書的第六章中,請看連篇累牘的、目不忍睹的翻譯:紙製的廁所、比較長版的答案、他們會在此放棄生存、在一些非常貧窮(利潤微薄?)的交易中、普京第一個任期時的向上循環發展、這不完全是普丁經濟計劃者的錯、政府會依照出口命脈、比較像是西方重建大軍的前鋒部隊、這是一些被解僱的悲哀的重返者、這個新的中產階級只是酗酒都會農民巨大退潮表面的一層硬殼、從事有關包裝和圖像生產的管理工作、不太後蘇聯、來自深區(內陸?)的旅客、一台電漿電視(液晶電視?)、這是一場半程(單程?)的飛行、迷失在冷漠和IKEA之間某個地方、可以把這當成回聲室(錄音室?)、獨裁政府通常都得掙扎處理一種矛盾、許多網路公司都變成正派企業管理的孤島、一個俄羅斯採礦殖民地、甚至在沙皇主義者核心地的派皮風格建筑地表下、持續地漂浮存在、俄羅斯的宇宙觀過去兩世紀都鎖定在猶太人身上、意圖推翻的確存在的社會主義、一份嘗試性的統計、教堂(教會?)強調、呼籲俄羅斯人不要強迫以濺血方式自由派離開國會、減少發生在教堂(教會?)稱為入侵派的情形、生活標凖的繁榮、新的領薪虛職和擴張的贊助網絡、這讓普丁的共識和多數打從根本就容易受到攻擊、無法創造工具來控制一個演變中的社會、遠勝過於跟定額配給、水晶香檳、時尚入口(門戶?)網站、快速連結的超類別、標凖的超類別、錯亂不清的興奮、前總相(首相?)、如次烏托邦的玻璃碎片、克里姆林宮的意識形態家、吞敗、軍隊帶著情緒和疲倦顫抖着……
您覺得這樣的文字能讀下去嗎?這樣的翻譯能讓讀者理解作者的原意嗎?難道僅僅是還有「再努力的空間」的問題嗎?其中,甚至有把「首相」翻譯成「總相」,這位翻譯者也太有才華了吧?這樣的翻譯可以載入世界奇異翻譯記錄了。
另一方面,這本書的編輯出版過程中,作為責任編輯難道沒有通讀過一遍嗎?雖然很多編輯工作壓力很大(我聽說有的編輯一個月要完成一本乃至兩三本書的編輯出版)、待遇普遍不高,但這不能成為如此不負責任的理由。
對於我買到的這本劣質翻譯書籍,我向出版社提出如下要求:
第一,我希望瞭解本書的出版流程,為什麼會讓一名從未翻譯過嚴肅學術著作、只翻譯過一些占星術書籍的人來翻譯此書?譯者究竟是如何挑選出來的?編輯又是如何處理譯稿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幾乎每個環節都出了問題),究竟該由誰來承擔責任?出版社以後如何避免類似情況產生?我想,就以上這些問題作出詳盡的解釋和交代,是出版社對原作者和讀者的最起碼的尊重。
第二,我希望出版社從市面上回收此書,不能讓這樣的書繼續在市面上流通,繼續害人。若有讀者提出退貨,應當無條件接受(我本人就強烈要求退貨并賠償郵費)。
第三,我希望出版社重新尋找一位在翻譯政治類作品方面有丰富經驗的譯者,全部重新翻譯并重新出版此書。
然而,此後如果出版粉絲頁的管理員便再無回音。
在朋友的指點下,我又將以上情況反饋到如果出版所屬的大雁出版基地,並希望總編輯蘇拾平先生親自作出回應。服務於台灣出版界的朋友告知,蘇先生在台灣出版界風評頗佳,我希望蘇先生有誠意和魄力處理這件事。但是,我的意見反饋發出幾天之後,對方仍然沒有回答。
在台灣的出版業中,《普丁強權下的俄羅斯真相》這本書劣質翻譯作品的出現,不是一個孤立的個案。此前,我寫文章批評過洪蘭的劣質譯作。儘管那次的洪蘭事件幾乎成為翻譯界和出版界的一個大醜聞,但離奇的是,洪蘭的其他譯著至今仍然在源源不斷地出版問世。就好像頂新的垃圾食品,仍然在市面上暢銷一樣。
這種「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讓我產生一個新的想法:希望台灣的出版業形成一套透明的、公開的召回制度。如果不幸有劣質圖書問世,在遭到讀者強烈投訴的背景下,出版社應當承諾將此書召回。當然,這個制度如何建立,比如出版社能否結成一個有制約的權威的公會、書店方面如何配合召回制度、讀者的批評如何形成有效的壓力等,都值得進一步探討。
我是愛書之人,每一本好書都像我久別重逢的朋友。我熱愛台灣自由出版的環境,購買了大量台灣出版的各類書籍,自己也在台灣出版了二十多本著作。很多在市場不景氣的大環境下仍然將出版當作理想來堅持的台灣出版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對他們深懷敬意。所以,看到《普丁強權下的俄羅斯真相》這樣的出版界和翻譯界的地溝油,我才會出離地憤怒,並鍥而不捨地追究責任,希望我的努力能夠減少這種殘次品出爐的幾率。這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的緣故。
盼望早日讀到譯筆一流的《普丁強權下的俄羅斯真相》。
*作者為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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