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教】讓我們呵護岩縫中的花
2015/10/27
文 / 曾慶怡
台中啟聰學校的掌摑國賠案,今年六月終於三審定讞,校方敗訴判賠。消息傳來,除了欣慰,更多的是五味雜陳的滋味。
從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中部辦公室接到關鍵的錄影資料起算,這件申訴案前後耗時約二年四個月,其中包含了二年的訴訟。以法律程序來說,這不算特別漫長,然而對於受害者-特別是沒資源的弱勢家庭,能提起這樣長期訴訟,並且持續堅持、不被動搖,媽媽的毅力與信心是最大的關鍵。
中部前辦公室主任張碧華表示,接到投訴並進行初步探訪調查後,發現該間特殊學校內,老師體罰學生是常態,片中打學生的廖老師,除了常用言語羞辱學生,更是大大小小的肢體動作不斷,片中的受害女學生,之前就被打過多次。
「這案子,我心中的想法是,特殊學校沒有好好對待小孩,當學校裡面發生這些事,小孩本身因天生障礙無法表達,又沒有人願意挺身而出,孩子勢必會一直被欺負。法院意義在於,老師體罰學生,能夠有一個判例,國賠更是加強學校的壓力與改善責任。」
「這案子,我心中的想法是,特殊學校沒有好好對待小孩,當學校裡面發生這些事,小孩本身因天生障礙無法表達,又沒有人願意挺身而出,孩子勢必會一直被欺負。法院意義在於,老師體罰學生,能夠有一個判例,國賠更是加強學校的壓力與改善責任。」
勝訴的關鍵證據——老師掌摑智能障礙學生的施暴影片,是廖老師班上的助理教師所拍。社會新鮮人的她,抱持服務的精神進入需要愛心、耐心的特殊學校,卻遭遇班上小孩經常被打、踹的景況,心裡覺得很難受,甚至睡覺都做惡夢,掙扎後決定錄影蒐證保護孩子。也因此,受害者媽媽才有機會知道,一直全心信賴的學校、班導,使用暴力對待小孩的真相。
那天,碧華和怡文帶著影片到偏遠的台中郊區拜訪媽媽,雖然已經大約讓她知道狀況,但看到畫面時,媽媽仍是當場崩潰,她非常震驚,而這震驚裡面帶著深深的自責,她說她終於瞭解為何小孩每週末回學校住宿,會這麼困難,這麼不想去上學;在學校,還會突然尿失禁需要包尿布,媽媽把零零碎碎不尋常的細節拼起來後,非常懊悔。
法庭上,廖老師對於打巴掌的行為道歉,但辯稱小孩沒有因此受傷,被害人身體反覆性流鼻血、外傷性鼻中隔彎曲的狀況與她無關。她說知道打人不好,但也是為了學生好,也是因為學生有錯在先,所以才會打。她說為了謝罪,已經辭去教職,現在在做大夜班,也在老人基金會當義工。
其實,廖老師在法庭上的謝罪說,並不全然坦白,事實上當事件曝光,尚在調查階段時,廖老師在第一時間就申請退休,更扯的是,學校知道發生這些事,居然也加快腳步讓廖老師成功申退,現在廖老師每月領著高額退休金過生活。
法庭內,每一審的法官都是站在孩子這邊,因為看到影片,沒有人能不生氣。然而,家長仍苦於無法提出過往的就醫記錄——媽媽是事後才知道狀況,之前當小孩反覆流鼻血,屢次從學校保健室被送回家休息,老師都以感冒謊稱,因此媽媽都帶去一般耳鼻喉科看診,又或以為是火氣大、或是自己摳的。
廖老師每次出庭都講一樣的話,反反覆覆,看似懺悔,但僅限於對被拍到的那一次認錯。她願意賠償醫藥費,但不承認與施暴的因果關係,她也認為是小孩犯錯在先,打是為小孩好。這些話,媽媽每次聽完,每次都難過到哭,老師不僅不誠實,也沒有悔意,她從來沒真心誠意道歉過。
在這段身心俱疲的法律流程中,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中部辦公室盡可能提供幫助,承辦的芳苑說:「媽媽韌性很強,我們以前陪過許多家長,很多都撐不下去退出,我們也知道廖老師一直不斷傳簡訊、打電話,甚至到工作的地方找媽媽,塞紅包給她,但她非常堅定。我們幫她找資源,陪她面試法扶,法律上除非必要,我們代為出庭,減少她請假的機會…」
家境極為弱勢的媽媽,其實每出一次庭,就一天沒薪水,非常辛苦,更不用提心理所承受的壓力。
「媽媽妳為何不能夠原諒?」
「妳是不是來要錢?」
可是,媽媽都說了,如果老師能認錯,一塊錢也願意和解,可是,老師始終不肯承認對小孩的傷害。三審定讞的結果,刑事判決五個月,得易科罰金十五萬,民事判決,國家賠償二十萬。在台灣,這已是非常難得的判例。
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前主任碧華說:「媽媽願意站出來,主要就是不希望日後還有小孩被這樣對待,她並不在乎賠多少,沒有賠也不是重點,重點是老師要能認錯。不過,我的想法是當然要賠,而且越多越好,對於這樣弱勢處境的媽媽,這是公道。」
直到今天,受傷的孩子仍會無故大量流血,看到警察仍會不明所以地躲到親人身後。
而百般掙扎最後仍選擇良善錄影揭發掌摑事件的助理教師,在新學年就失去工作,不再被學校續聘;至於屢次對學生施暴的廖老師,雖然敗訴,但也在夾縫中靠著學校庇護,成功退休,拿到了退休金。
我想起那些弱勢身心障礙家長們,對於公家資源的感恩,「這樣的小孩,能有地方願意收,就已經是萬幸。」
只是,對於媽媽來說,司法或許討回了一些正義,但對於自己選擇把孩子送到台中啟聰學校就學的愧疚與傷痛,卻是日日不歇,無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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