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家難免有明星症候群,其中當然不少是真的「明星級」。(圖片來源:臉書人辦人祖克伯臉書)
在四月的一個晴天中,我和我的合夥人做了一趟很典型的當日往返倫敦的旅程。一早從巴黎南方的歐赫利機場出發,飛往同樣嬌小的倫敦城市機場,然後馬不停蹄地和三個已經進入我們最後投資決策階段的新創做最後的討論,傍晚再搭歐洲之星高速火車返回巴黎。
在上週的專欄《風險資本的決勝關鍵:交易流》中,我將新創投資組合比喻為一袋子的鴕鳥蛋:「在袋子裡放進二十個鴕鳥蛋,哪隻鴕鳥蛋所孵出的鴕鳥會在六七年後取得墨爾本鴕鳥競速大賽冠軍⋯⋯」
在文章中我列舉了幾項可能導致原本很有潛力的新創無法順利成長並完成投資退出的風險因子,其中我沒有提到的、卻是我們現在常常擔心,正是創辦人的明星症候群。
但今天我們確確實實活在安迪・沃荷所說的「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的未來中:從TechCrunch Disrupt、Web Summit、Slush、SxSW各種科技大會的演講機會,到Shark Tank新創實境秀,到史丹佛等明星大學所開設的創業家課程中的講課機會,乃至於大受歡迎的TED Talks和其授權的TEDx等公開露面機會,任何取得初步成果、有故事性和話題性的早期創業家,都有機會在各種網路錄影和直播的公開場合發表自己的意見,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關於創業家應不應該在創業初期耗費如此多的心思和時間在公關宣傳上,自然是有許多的爭議。表面看來,不斷的曝光和宣傳似乎有益於募資、招募人才甚至是吸引客戶和消費者,但隨著我和我的合夥人看到越來越多反面的例子,今天我們對於常常在各大場合中曝光的創業家,反而更加小心謹慎。
原因很簡單:我們並無法立刻判斷創業家是為了享受被鼓掌和提問、被拍照臉書轉貼的虛榮感,還是真心認為這樣的曝光可以加速公司在募資、招募人才甚至是吸引客戶和消費者的成長上。
換句話說:創辦人是不是患了明星症候群?
症狀一:日常行程以曝光活動為優先
作為一個早期新創,每天醒來就要面臨很多的問題。特別是如果新創的服務或產品很快的就取得初期的市場認可並且開始高速成長,那麼創辦人每天醒來就得處理一大堆營運上的挑戰:網頁當掉、新產品開發延遲、誤把未完成的服務上架、結帳系統出問題、使用者不滿、員工士氣低落、男廁馬桶不通、廚房洗手台被貌似泡麵殘渣的物品堵塞⋯⋯等。
這些挑戰是外人所看不到的、一點也不光鮮亮麗的地方,但如果不及時解決,往往會反映在服務和產品的品質下滑上,從而導致使用者或客戶的流失。
在早期的新創中,解決這些問題的責任百分之百應該是由創辦人來承擔,因為在公司初期不只沒有足夠人手,更還沒有完全凝聚向心力,公司文化也還沒成功建立,創辦人如果不親力親為,而是責成其他團隊成員處理,通常事後得花更多心思修正,而且同樣的問題可能會一再發生。
但在患有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我們常常會看到他們早早就把各種新創大會的日期在行事曆上圈起來,並花大量時間在修改投影片上,其他日常營運上的責任,要不就是被他們延遲處理,要不就是推給明明跟自己一樣嫩的「營運長」,不管是哪一種,都無可避免地導致公司往沈淪的方向走。
症狀二:極度在乎媒體或者社群網路對自己個人的評論
媒體或社群網路對於新創公司的「產品與服務」的評論,是創辦人必須要時時關注的,但有著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往往把媒體和社群網路對於自己「本人」的評論和前者混淆,誤以為對於自己本身的稱讚或者批評就相當於對產品和服務的稱讚或批評。
這種混淆所造成的是創辦人不斷地在反駁「對於自己不公平的」言論,而不是專注在改善產品和服務體驗,以挽回使用者和客戶的心。
症狀三:過度在乎競爭對手創辦人在媒體上的曝光率
患有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最常犯的一個錯誤,就是誤以為媒體曝光率和產品服務的使用率有絕對的正相關。因此當他們看到競爭對手創辦人的曝光率高於自己時,就會陷入憤恨不平的負面情緒中。
但事實上就算是TechCrunch這樣的頂尖科技媒體,閱讀者仍然只是風險資本家和新創這樣的小眾,產品和服務的使用者和在這些媒體上的曝光率關聯有限,過度在乎自己和對手在這些媒體上的此消彼長,輕則浪費寶貴時間,重則導致公司策略錯誤。
症狀四:在乎早期估值高於公司長期發展
並不是所有在乎估值的創辦人都有明星症候群,但所有患有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都一定在乎估值。
但事實上是在新創早期,確保豐沛現金部位的遠比紙上富貴的估值重要。種子輪或A輪如果估值太高,在進入B輪、開始被投資者以營收成長等較具體的數據來評價時,往往會出現估值無法成長、甚至衰退的窘境。反之,種子輪或A輪就算接受較平庸的估值,導致創辦人股權較多的稀釋,但公司如果能因此輪輪穩健募得能夠支撐高速成長的資金,最終實現上市或者高價退出,創辦人能夠獲得的實質回報絕對比一開始就堅持高估值的狀況好很多。
但患有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並不會思考到這一部份,對他們來說,每一輪的估值都是他們個人價值的體現,因此比起專業風險資本家提出的合理的投資金額和估值來說,他們更傾向接受非專業風險資本家的小金額但高估值的投資,並誤以為這就是他們的「市場價值」。
以早期新創需錢孔急來說,這種決定幾乎注定公司很快就得再回到市場募資,這時候前一輪那個被非專業投資人所設定的高估值就變成很大顆的絆腳石,就算創業家願意接受down round,風險資本家可能也已經認定這個創業家人格特質有缺陷,寧願選擇跳過也不願花時間去和創業家以及既有投資人協商down round投資,新創最終仍然資金斷鏈而倒閉,創辦人所有曾經的紙上富貴歸零。
結論
其他各種枝微末節的明星症候群症狀還有很多,但不管以什麼方式呈現,我們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會觀察到新創產品推出延遲、員工向心力和使用者滿意度下降的狀況。在絕大多數的例子中,我和合夥人總是意見一致地得出這些創辦人的曝光「弊大於利」的結論。
但對於投資人來說,等到發現這些「弊大於利」的現象時,往往已經來不及了。特別是今年新創募資進入寒冬期,本來營運體質就不良的新創會更快面臨資金耗盡的窘境,患有明星症候群的創辦人幾乎無一例外地是無法進行絕地大反攻的類型。
隨著高速列車開始減速進入巴黎北站,我和合夥人將瓶中最後一口啤酒一飲而盡,達成了共識:今晚回家後我們各自將把書架上積滿灰塵的榮格心理學翻出來,開始著手設計出能夠在前期就診斷出「明星症候群」的問題集⋯⋯
*作者台灣大學電機畢業,在台灣、矽谷和巴黎從事IC設計超過十年,包含創業四年。在巴黎工作期間於HEC Paris取得MBA 學位,轉進風險投資領域,現為Hardware Club合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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